2014年8月14日晚,美國密蘇里州弗格森,人們在集會上舉起雙手,抗議警察射殺一名18歲黑人學生。
  黑人騷亂,美國永遠的痛
  “這不是弗格森的問題,這是整個美國的問題。”奧巴馬的這一番話,多少反映了當下美國種族問題乃至人權問題的嚴峻性,在更深層次上投射到了美國政治法制經濟文化的各個方面。
  撰稿|朱宇倫
  光明總與陰影相伴,在美國橫跨北美大陸的廣袤版圖上,“繁榮富強”無法簡單地概括這個國度。縱使披著“世界第一強國”的外殼,光鮮的外表下,美國也有著這樣那樣難以言說的齟齬齷齪。黑人問題,或者更確切地說——種族問題,這個幾乎與美國建國史一樣長的問題,便是其中之一。
  11月24日,美國密蘇里州弗格森鎮大陪審團裁定,不起訴在今年8月9日槍殺黑人青年布朗的白人警察威爾遜。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樣的裁定引發了美國黑人群體的極度不滿,隨即在全美引發了大規模的游行示威,進而是波及170座城市的全國性騷亂。
  幾根雪茄引發的血案?
  事情的起源還要追溯到3個月之前,2014年8月9日,11時45分,正開車執勤的警察威爾遜,聽到廣播中說有人偷竊附近店鋪的雪茄煙,偷竊者為頭戴紅帽、身穿卡其襯衫、腳穿黃色襪子的黑人男子,該男子身邊有另一名男子。接著,威爾遜在路中央看到18歲的黑人青年布朗和他的朋友——威爾遜註意到布朗恰好戴著紅帽、穿著黃色襪子,而且手上還有雪茄煙。
  威爾遜廣播請求支援,然後倒車擋住布朗和他朋友。有目擊者說雙方爭執並“一陣扭打”,當時威爾遜坐在車內,布朗在車窗外。但是證詞在此處出現了互相矛盾:有人說布朗身體沒進車內;而根據當地警長喬恩·貝爾馬爾所說,“這起槍擊案的起因是布朗與警員的肢体衝突”——他表示布朗部分身體伸進了車內,並且打了威爾遜,而事後威爾遜的臉上也確實發現了紅腫。
  之後,威爾遜拿出手槍,在車內開了兩槍,其中一顆子彈打在了車門扶手上,另一顆不知所終,布朗右手拇指的一處傷口可能就是在此時造成的。威爾遜的車內發現了布朗的血跡,位置在駕駛一側車窗的內側、左側後門以及威爾遜的衣服和槍上。
  槍響後,布朗有些猶豫,然後逃開了。威爾遜從車內出來,開始追趕布朗。據另一位目擊者皮亞傑·克倫肖說,在追擊了20英尺後,威爾遜再度開槍,
  到了街角,布朗停下來,回頭朝向威爾遜,威爾遜也停下來,隨後布朗朝威爾遜靠近。此時,目擊者證詞又出現矛盾:一來,有人說布朗靜止在原地高舉雙手,也有人說布朗在簡短的抬手之後就向威爾遜靠近;二來,目擊者之一的詹姆斯·麥克奈特說布朗是步履蹣跚地走向威爾遜,也有人說他移動速度很快。
  目擊者的證詞還顯示,當布朗朝威爾遜靠近時,威爾遜就開槍;布朗停下來,威爾遜也停下來。威爾遜又開了幾槍,最終殺死了布朗,布朗在距離威爾遜的車子約47米的地方倒下,陳屍於弗格森小鎮的街頭長達4個小時。屍檢顯示,打中布朗的6顆子彈都是從前面射出。
  目擊者們有些模棱兩可乃至自相矛盾的證詞,以及法醫屍檢的結果,為我們大致還原了一個案發的場景。但究竟是警察威爾遜為了執行任務抑或是正當防衛而開槍打死了布朗,還是黑人青年布朗實在無辜,只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地點,以一種十分巧合的姿態,出現在了威爾遜的槍口之下?警方與被害人一方各執一詞,僅憑著當前這些不具有完全說服力的證據,恐怕難下定論。值得一提的是,18歲的布朗之前剛剛被大學錄取,本身並無犯罪記錄。而警察威爾遜業已執法6年,從未有過違紀行為。
  而公眾的目光,已經不僅僅聚焦於案件本身,“白人警察”槍殺“手無寸鐵”的“黑人青年”,這幾個關鍵詞,在種族歧視問題根深蒂固的美國,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極為敏感的詞彙。
  就在事發當晚,當地民眾在布朗被槍殺的地方點燃蠟燭、擺上鮮花,舉行了臨時的悼念儀式。而在儀式進行過程中,一名警察允許警犬在鮮花上撒尿。稍後,警車壓碎了鮮花和蠟燭。警方的這一行徑無疑是火上澆油,引發了參與和圍觀民眾的強烈不滿。
  8月10日,一些人就聚集在警察局門口抗議,還有一些人情緒激動,開始搶商店、砸汽車,與警察對峙。直到11日凌晨2點,警方纔將抗議群眾驅散。
  這些,僅僅是一個開始。隨後的3個月之中,弗格森小鎮的安全狀況不斷惡化,並且大有蔓延到密蘇里全州的趨勢,當地居民不斷爆發抗議游行示威乃至騷亂,與當地警察的矛盾更是愈演愈烈。
  8月19日,警方不得不逮捕了當天參與游行的47名示威者。而在先前,16日,弗格森小鎮所在的密蘇里州州長傑伊·尼克鬆宣佈該州進入緊急狀態,並規定在弗格森開始實行宵禁,目的就是為了防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化。
  但是伴隨著威爾遜姓名的公佈,以及布朗屍檢結果的出爐,來自美國黑人群體的抗議並沒有削弱的意思。相反,之後的3個月之間,暗流涌動,一種不滿的情緒一直在美國社會尤其是黑人階層中醞釀、發酵。
  直到24日,密蘇里州大陪審團認定威爾遜無罪。這種不滿的情緒,仿佛打開了閘門,一瀉千里。
  在波士頓,在紐約,在達拉斯,在洛杉磯,在亞特蘭大……在美國的各大城市,抗議的人們成群結隊地走上街頭,游行示威,這股浪潮不斷蔓延,很快波及到整個美國,170座城市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部分地區更是出現了騷亂,警車被砸毀,商店被打砸搶劫,縱火事件亦是屢見不鮮……
  這幾乎是美國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全國性抗議浪潮,美國政府不得不出動大量的警察力量用以維護秩序,截至26日,已有400餘名抗議者遭到逮捕。
  一起槍殺案,讓美國社會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上,泛起了經久不息的漣漪。
  追根溯源
  種族歧視,這是現今的每一任美國總統都無法迴避的問題。即便是在美國黑人民權運動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的今天,你依舊會在種族主義殘留甚多的南部聽到“不要和黑人小孩玩”的訓斥,你依舊會在紐約街頭聽到這樣的提醒:“千萬不要去哈林區,那裡住的都是黑人,不安全。”
  眾所周知,美國是一個典型的移民國家,號稱“民族大熔爐”,北美大陸的原住民——印第安人,如今在美國的人口的組成之中,占據的比例其實很小。組成美國3億多人口的,80%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從歐洲越洋而來進行殖民的白人的後裔,8%是亞洲裔、拉丁美洲裔以及當地的原住民等少數族裔,剩下的則是占到總人口數12%的非洲裔美國人,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美國黑人”。
  如果說,歐洲白人的到來是為了“開發”新大陸,亞裔等少數族裔的到來是為了所謂的“美國夢”,那麼,黑種人在北美大陸的起源,則完全是一部充滿血淚的歷史。奴隸制雖然早已被廢除,但是,或許正是因為到來時的卑微,黑人社會地位已經獲得極大提高的今天,美國黑人依舊處處遭受著不平等的待遇。
  在美國,相比於白人階層,黑人的犯罪率、吸毒率、罹患艾滋病等疾病的概率都高得多。貧困導致受教育程度下降,較低的受教育程度導致無法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改善生活,找不到工作又意味著失業,失業意味著更高可能的犯罪幾率,意味著更深層次的貧困——這幾乎是一個死循環,而對於普遍收入較高的白人階層,卻是一番截然相反的良性循環。
  以槍擊案發生的弗格森小鎮為例,在弗格森所在的縣,非洲裔美國人的失業率高達26%,而白人失業率為6.2%,失業率彰顯了美國不同人種之間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還體現在教育、文化、生活、工作等社會的各個層面,與白人居民相比,黑人居民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透過弗格森案件,我們能夠看到的,還有美國槍支濫用的問題。我們或許實在難以把責任全都歸咎於威爾遜一人身上——美國的大多數州縣都立法宣佈了槍支持有的合法性,這也就導致了槍支的泛濫。美國警察執法時也就繃緊了神經,指不定對方把手伸進口袋之後,掏出的不是駕照,更不是糖果,而是一把黑乎乎的手槍。
  但是,我們仍舊不能忽視案件背後的事實——美國每年約有400人在警民衝突中死亡,1/4涉及白人警察和非裔人士,而其中非洲裔死者比白人警察要多兩倍以上。平均每隔28小時就有一名黑人青年死在警察或其他武裝執法人員槍下。
  進行公眾利益調查的非營利性新聞機構ProPublica對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警察槍擊數據進行統計後得出結論,過去30年中,和同年齡的白人相比,年輕的美國黑人被警察打死的幾率要高21倍以上。
  在美國各大城市警局之中,白人也是占據了絕大多數席位,警察局的種族構成往往不能夠對應於當地的種族構成。以紐約為例,紐約黑人占26%,然而警察中黑人比例僅為16%。
  而在密蘇里州的12人大陪審團之中,白人占了9人,黑人僅有3人。這顯然成為了抗議者指責司法不公的論據之一——畢竟案發地弗格森小鎮的黑人比例達到了七成。布朗之死,像極了2012年的特雷文·馬丁槍擊案,對於美國人引以為豪的司法公正,提出了深刻的拷問。
  這是整個美國的問題
  美國政府,在這起案件中的立場,似乎格外尷尬。
  從總統奧巴馬到2016年總統選舉民主黨候選人熱門希拉里·克林頓,再到幾名瞄準白宮的潛在共和黨候選人,針對槍擊案的表態都相當謹慎,有人甚至乾脆選擇緘默。
  而作為美國曆史上第一位非洲裔總統的奧巴馬,無疑又是那個感到壓力最重的角色。
  24日晚間奧巴馬發表緊急電視講話,表示理解部分民眾“深感失望、甚至憤怒”的心情,但是呼籲民眾要冷靜、要尊重陪審團的決定,不要採取暴力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訴求。
  早在8月,布朗的葬禮期間,奧巴馬就派出了自己的3名白宮助手,參與葬禮。
  奧巴馬在這個問題上的處理方式格外謹慎,這也符合他的一貫態度。儘管他在任內曾多番嘗試推進種族平權,但每當遇到丁點反抗便棄械投降。為了避免政敵攻擊,奧巴馬在種族問題上的態度一直比較保守和中立,黑人生活並未就此改變。
  或許奧巴馬也是有苦難言,畢竟對於美國政府來說,對類似問題的處理,從來都是一個異常複雜的難題。執法部門永遠找不到一個相對完美的平衡,難免落得一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有人說,美國社會政策對於黑人族裔過於寬鬆,反而導致了一系列社會問題,但執法過嚴,又會被輕易歸類到種族問題上。
  此次騷亂還波及到了海外,英國倫敦的托特納姆地區便爆發了小規模騷亂,在加拿大也有類似情況出現。
  甚至極端組織ISIS也加入了煽風點火的行列,意欲誘導更多的美國黑人加入到摧毀美國的“聖戰”之中。
  這樣的情形讓我們不由得想起了1992年的洛杉磯騷亂——1992年洛杉磯黑人羅德尼·金酒後駕車遭白人警察追捕毆打。雖然警方的凶惡暴力有旁人錄像鐵證,涉案4名警員卻被加州陪審團宣判無罪,由此引起洛城黑人的打砸搶燒大騷亂,先後共有7000多起縱火,53人死亡,2000多人受傷,財產損失將近10億美元。最後聯邦政府空前出動了國民警衛隊、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才得以逐漸平定。
  就目前來看,或許事態不會發展到如同20多年前那樣,但是,如果種族歧視的痼疾不除,那麼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更多個弗格森事件出現,更大規模更為嚴重的騷亂恐怕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不是弗格森的問題,這是整個美國的問題。”奧巴馬的這一番話,多少反映了當下美國種族問題乃至人權問題的嚴峻性,在更深層次上投射到了美國政治法制經濟文化的各個方面。
  距離馬丁·路德。金那篇著名的“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說,如今已經過去了50多年,至於這個“美國夢”何時能實現,大概奧巴馬們還需要長久的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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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朗案大事記
  8月9日,布朗與一名黑人同伴從便利店返回家時,遇見了一名白人警察。布朗和這名警察發生了衝突,隨後警察開槍打死了布朗。布朗的遺體被擱置在路面長達4個小時。
  8月10日,燭光守夜活動後,抗議布朗被槍殺的市民砸搶超市,一些示威者站在警車前嘲諷警察。
  8月11日,美國聯邦調查局開始調查布朗死因,兩名目擊者聲稱布朗舉起雙手後警察朝他開了數槍。當晚警方使用催淚瓦斯和橡皮子彈試圖驅散人群。
  8月12日,弗格森警察局局長托馬斯·傑克遜取消宣佈槍殺布朗警察姓名的計劃。
  8月15日,警方確認槍殺布朗的警察是28歲的達倫·威爾遜。並聲稱有錄像顯示,布朗在被槍殺前搶劫了便利店內近50美元的雪茄。
  8月16日,密蘇里州州長傑伊·尼克鬆宣佈進入緊急狀態,並規定在弗格森實施宵禁。
  8月17日,美國司法部長埃里克·霍爾德要求聯邦法醫對布朗再次進行屍檢。
  9月25日,弗格森警察局局長托馬斯·傑克遜發表視頻向布朗家人道歉。
  10月10日,來自全國的抗議者聚集到聖路易斯地區參加“10月弗格森”,為期4天的自發抗議活動。
  10月13日,“10月弗格森”的最後一天被示威者稱為“道德星期一”,弗格森的示威活動,獲得了美國諸多大公司的支持。
  10月21日,尼克鬆承諾建立一個獨立的弗格森委員會審查種族關係,在布朗死亡後關註學校等更廣泛的社會和經濟中的歧視問題。
  11月17日,尼克鬆宣佈弗格森鎮近入緊急狀態,並啟動國民警衛隊以保障大陪審團的決定。
  11月18日,尼克鬆提名16名弗格森委員會人員名單,組成來自社會各界的多元委員會。
  11月24日,聖路易斯檢察官辦公室宣佈,大陪審團已經做出決定。
編輯:SN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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